千月秋和

我快要走投无路了

【ALL太】白蜘蛛

预警:万字短篇,文野新人后面剧情还没看就先瞎写写了。有半原创女性角色出现。主题是疼宰吹宰的小废文。



水急不可耐地从后背漫过他的颈部,然后没过他的脸。被夺取空气的感觉很奇妙,甚至称得上是一种温柔的窒息。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冰冷的液体灌入肺部的钝痛。在这种时候,确是太宰治精神层面上最为放松的时候——他那颗时刻充斥算计的脑子会因为缺氧被按下暂停键。即使为了避免河水刺痛眼眶而合上双眼,他仍能感觉到视觉以外、沉浮河面上的波光。

何等安逸的感觉。他想。

与此同时他在心里默数。果然不出十秒,惊慌失措的“太宰先生——”就穿过堤岸到河川的距离,支离破碎地传到水面之下。一股惊人的力气拽住了他的手臂,中岛敦直直把他从水里拉了起来——显然,前者对这种事已经熟能生巧。在把太宰治扯出河里的下一步要用什么姿势、什么技巧才能把两个人最快地送上岸这点上,中岛敦已经颇有一套心得。

话是这么说,中岛敦每次看到太宰治入水,还是会紧张不已。

两人在岸边咳的咳、喘的喘了半天,才总算是平复了下来。湿漉漉的月下兽异能者看着那个又翻来翻去找不到自己钱包的人,无奈地道:“太宰先生,你的钱不会又被冲走了吧?”

“哦呀——”太宰治夸张地拉长了声音,“不愧是敦君!一回生二回熟啊,今天的饭就你来请客吧。”

“这已经不是第二回了,太宰先生。”中岛敦咋舌,“不想吃不上蟹肉罐头就不要老是做这种危险的事情啊……我很久之前就想问了,太宰先生到底为什么老是想自杀啊?”

若是换在别的场合,善于察言观色的中岛敦定是不会问出这种“私人”的问题的。过去的经历让中岛敦对伤痛有敏锐的感知,共情能力极强的他也不会去轻易揭人伤疤。但太宰治实在是太特殊了。

从他身上,老虎嗅不出“旧伤”的气息。

太宰治为什么热衷自杀,一直是武装侦探社的第八大未解之谜。某种程度上,这比他的上一份职业还要叫人难以捉摸。最初的时候他们悄悄怀疑过太宰治是不是有什么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又或者是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国木田独步还信以为真,小心翼翼地生怕对搭档讲错了什么话,提心吊胆好一段日子——后来他们发现这其实就是自作多情。这个长于交际、能说会道、思维缜密还成天跟他们打打闹闹的家伙,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不像是个有严重心理疾病的人。

于是武装侦探社上下不约而同默认了自杀就是太宰治特殊的兴趣爱好这一设定。中岛敦也不例外。

“你问这个?”太宰治装出一副困惑的样子沉思了片刻,然后拍了拍同样一身狼狈的中岛敦,语气严肃,“当然是为了找到灵魂啊。”

“灵魂?——”中岛敦表示孩子听不懂,真的听不懂。灵魂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啊不对——说不定太宰先生只是用了一个指代,本质上想表达的是理想一类的东西——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绝对不要吃惊,要给我保密哦。”太宰治修长的食指覆在唇上,夕阳的余晖映在他的侧脸上,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圈柔和的光。他神秘地冲中岛敦眨了一下眼,中岛敦像是被蛊惑了一般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木然地点了点头。

“我还有一个异能,就是能够看到别人的灵魂,然后——”太宰治咧嘴,露出了一个危险的笑容,“像捏粘土一样把灵魂捏小、拉大、变形,然后砰的一声,那人就变成……呃……黏糊糊的蛞蝓炸掉了。”

中岛敦听得一身毛都要炸了。太宰治起身,愉悦地留给他一个挥手的背影和一句“敦君——我好饿啊回去吃饭吧——”。

半晌过后,中岛敦总算是反应过来自己被捉弄了,为自己一瞬间的信以为真窘迫得有些脸红。

“太宰先生这是咒术〇战的设定吧!有人间失格怎么可能还会有别的异能啊!”他急急忙忙地追上去,浸透了水的鞋子留下一串脚印。

但说起来,太宰先生原来也是会看《完全自杀手册》以外的书的吗?

 

 

 

即使眼睛不看,耳朵不听,鼻子不闻,阻断一切获取外界信息的渠道,已经掌握的认知还是会在大脑中自动构建起一个世界。他的大脑是冷酷的计算机,时刻分析和警惕着细枝末节、蛛丝马迹。太宰治停不下来。而停下来的同时又保留意识,这对他而言才是更深一层的恐怖。

擦身而过的女高中生对最新的漫画侃侃而谈,即使插着耳机,只言片语落在耳畔,便会被大脑扫进记忆储存库中的一隅。无用的信息堆积起来像一块块落灰的储存芯片。但只要到了某个需要的时候,脑子就会检索出来。

可惜过载的信息不会把他逼疯。有炽热情感的人才容易成为疯子,而那个人永远不会是太宰治。

人之所以会觉得充实,是因为可以做到“享受当下”,心无旁骛。但是他找不到足以填满灵魂的“充实”。黑手党的太宰治也好,侦探社的太宰治也好,除了玩弄心术,对于人类的营生,始终一无所知。

 

“……既然善和恶对你来说没有差别,那么,去救人的一方吧。”

 

鸢色的眼睛突然睁开,太宰治在一片黑暗中转醒。两年多过去了,没想到曾经唯二被他挂记着的人,再一次闯入了他的梦里。

这次入水既遂自杀未遂没能打动铁石心肠的国木田妈妈,国木田以“既然还有一个半小时才下班那就回来处理公务吧”为由让中岛敦连拖带拉把他绑回了侦探社。太宰治随后换了身干净衣服(是的,很有经验的早有准备),然后就半死不活地趴在沙发上摸鱼听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新换上的衬衣和沙发颜色太过相近,没人叫醒和沙发融为一体的太宰治,就这么任他躺在这里睡到了万籁俱寂。

太宰治直起身子,感觉脑壳一跳一跳的。用手揉了揉额头的碎发,才发现头发到现在都还没干。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没关的电脑屏幕在亮着荧荧的光。太宰治摸黑开了灯,刚回到他的办公桌前,赫然发现这会空档他的邮箱里就多了一封邮件。他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点开,眼睛却在看到内容的瞬间专注了起来。

 

武装侦探社的各位,敬启:

后日下午三时,盛大的烟花将绽于这座城市的某处。

问候太宰阁下。

 

落款是一个叫“ミミコ”的名字。在这封可疑的邮件下,还附着一张炸弹的图片。拍摄者很小心没有暴露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包括图片的背景、室内的装潢等等。很明显这是一封群发邮件,收件对象就是武装侦探社的所有人。

太宰治微微眯了眯眼。

很奇怪。这封邮件很奇怪。从内容来看,发送人仅仅只是“告知”,却没有提出任何诉求,不合常理。特地附上的图片似乎是为了证明这不是一个恶作剧。从措辞上来看,对方势在必得。是为了看侦探社为此奔波却又徒劳无果的狼狈吗?——不,如果是这样的话,文末的嘲弄对象应该是所有人才更合理。

他突然意识到了违和之处。

分明是发给所有社员的邮件,偏偏要关照于他——行文都是用汉字书写的,只有发件人特意用了片假名。下午三时、太宰阁下、ミミコ……Mimic。

写这封邮件的人抱着什么目的呢?为了给织田作报仇吗?那第一个要清算的就是Mimic,其次应该是港口黑手党才对。鉴于前者已经覆灭……不对。

是这样啊。太宰治冷笑了一声,怒意冲击着方才还突突直跳的脑壳,思路突然前所未有地清晰。他不介意被针对,但那个已经死去的人至今还要被人利用,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怡然待之。

他把电脑关上,片刻,办公室重归一片黑暗。

“国木田君明天会爆炸的吧。”他自言自语。

 

 

 

早上八点五十九分,国木田独步准时来到侦探社门前。他推开门的时候,意外发现这个时间本应该处在倦意期的同事们都围在一起,而中心正是武装侦探社的核心——江户川乱步。

“怎么回事?”国木田松了松领带,放下公文包,揪着离他最近的宫泽贤治问。一向天然的少年眉眼间竟也流露出一股犹豫。他刚要开口,女医生接过了他的话头。

“有个变态炸弹狂发了个预告函,说什么明天下午三点要在哪里搞个爆炸之类的。你应该也收到邮件了。”

国木田推了推眼镜。这种事侦探社并不是第一次遇到,在佐佐城信子那件事的时候,侦探社都不知道收了多少威胁信了,真真假假鱼目混珠,筛选下来之后没几封威胁信是付诸实践的。

这倒不是国木田独步大意的意思,只是他直觉——其他人的反应似乎有点蹊跷。

国木田调出未读邮件,寥寥几行字让他怔愣了一下。然后他放下手机,环顾了一圈都没找到那个被点名的人。他低头看了一下时间,蹙起眉头:“太宰那家伙呢?”

八成是睡过头了。

“先不说这个,”与谢野晶子拿起乱步的手机,消息界面上是一封刚收掉没多久的邮件,“国木田君,敦君,你们最好尽快出发。”

 

侦探社的各位:

上一封邮件太过冒昧,我应该准备一点见面礼。倒计时120分钟,请由各位处理。报警,或者疏散的话,就由我来处理了。

 

邮件信息拉到最下,对方“贴心”地附上了一张地图。在某个位置上用红圈作了个标记。地点应该是某处停车场。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很糟糕,但是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宁可信其有,哪怕这看上去就是个明晃晃的陷阱。

中岛敦和前辈对视一眼,行动派们风驰电掣地冲下楼去。江户川乱步小作沉思,在通讯录里翻出了一个备注为“田口六藏”的名字。

“……是、是,要帮乱步大人查一下最近三年的港口黑手党冲突事件哦~和我们的除外。”

乱步的声音一如既往地雀跃,脸上的表情却是认真的。与谢野晶子对他投去一瞥。她一点都不意外名侦探早就看透了这次事件的核心,但又隐隐约约觉得乱步的忧虑是其他层面的事情。在他挂断电话后,才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太宰治不疾不徐地踏着,脚步声在这个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里清晰可闻。这个停车场有些年限了,墙皮已经龟裂脱落,停在这里的车也不是些什么高档货。他是收到信息过来的。恶劣的发信人只简短地说“来陪我玩嘛~只要你能找到我的炸弹,我就给你想要的答案”,然后就把他引来了这里。他在某辆SUV的后方发现了那枚可能会引起骚动的炸弹。露出了一副嫌麻烦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该出来了吧?”

太宰治干脆利落地裁断那团错综复杂的线里关键的一条。他知道罪魁祸首就在身后。

“太宰大人。”

“哦?”看清来人的时候,太宰治难得发出了意外的声音。

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女,明眸粉唇,脸上化着淡妆。她不像樋口一叶一样出落得一身鸦黑,也不是尾崎红叶那种华服披着,就是普通女学生的装扮。但太宰治第一眼看到她,就确认了果然是森鸥外的人。哪怕他对这个清纯漂亮的女孩没有丝毫印象。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和子,上原和子。”她柔声敛目,狂热却从微微颤抖的声线中,枉顾主人的意愿泻出。

接触过太多或男或女、为他倾倒的人,有的含蓄,有的疯狂,太宰治在这方面早已能做到一目了然。他打量着上原和子,调情似的话语却语调冰冷。

“虽然是美人,可惜我没有拉着未成年小姐殉情的兴趣。”

“可您还是来了,不是吗?哪怕是为了抓我,我们终于还是见面了。”

女孩的措辞让太宰治想起他的学生之一,芥川龙之介。但她和芥川不同,她内敛又狂热,骨子里透出来的,其实是她自我中心的骄傲。

太宰治微微一笑,上了膛的枪冷冰冰地指着上原和子。似乎一旦被他划归到“敌人”的阵营里,怜香惜玉就不再可能出现:“所以你也知道我是来抓你的。”

“我当然知道!”上原和子激动道,她走近了两步,迷恋地对眼前的人倾吐爱语,“只要是为了您,我什么都愿意。如果那个可怜的男人织田作之助能像我一样为了您赴汤蹈火,他就不会让横滨在明天陪他过纪念日了。真是个自私的家伙——”

 

 

 

国木田独步和中岛敦火急火燎地赶到目的地的时候,没等他们下车,枪声骤起。

“糟了——!”敦立即虎化,猫科动物的瞳孔缩小,先行一步朝着枪声响起的地方奔去。国木田咬咬牙,他有一种不安的预感。从车的暗格里抄起枪,他快步追了上去。

 

 

 

“太宰先生……?”

敦望着对峙的两人,目光怔怔,不知所措。他想问为什么太宰治会在这里,为什么要杀了这个女孩,为什么会露出这种可怕的眼神……太多为什么堆积在喉咙口,最后竟然什么都问不出来。

太宰治没有分出一丝视线给他。

“哈哈哈……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呢?”率先出声的,居然是捂着已经被血晕红半个肩膀的女孩,比起疼痛呻吟,她倒是笑出了声,“毕竟太宰大人在比我还小的时候,就已经习惯做这种事了。您的血,自始至终都是黑的。”

紧随其后的国木田独步赶来时,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乱步先生为什么会觉得是港口黑手党干的呢?”

“因为动机。”江户川乱步心烦意乱地拆了一袋新的薯片,泄愤似的咔吱咔吱咀嚼起来,“两封邮件唯一能达成的目的,就是离间我们和太宰。对太宰不放手、不愿意太宰在我们这里的,怎么想都是前上家最可疑了。就是邮件里肯定还有什么名侦探没有掌握又只有太宰看得懂的情报,可恶!”

江户川乱步为什么知道太宰治曾是港口黑手党的人。与谢野晶子不得而知。但除了乱步、社长和真正在那里待过的她,其他人对“港口黑手党干部”——怕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认知。这里特指这个头衔背后象征的权力、暴行和罪恶。

“太宰应该已经和他们遇上了。”遣词是“应该”,乱步的语气却很笃定。为了让太宰治在武装侦探社失去容身之地,必须让武装侦探社的人眼见为实。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让国木田君和敦君过去呢?”

与谢野晶子语气迟疑,她能预见也许已经发生的、最坏的结果。江户川乱步气恼地又拆了一袋pocky,也不管上一包零食是不是还没吃完。

“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上原和子勉强举起手来示意自己的无害。少女单薄的衣服已经被疼痛的冷汗浸湿,像瑟瑟发抖的幼兽一样惹人怜惜。国木田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他不觉得自己的搭档是这种……对已经没有威胁的未成年少女都要痛下杀手的人。哪怕他对这个人的过去,一无所知。

“怎么回事,太宰?”国木田沉声道。女孩的若有所指令他忍不住有了危险的猜想——但他更情愿听太宰治的亲口解释,听他说他只是想吓唬这女孩,结果枪支不巧走火了……什么“习惯这种事”,不过是年少的嫌犯为了动摇他们的一派胡言。

而他经常笑嘻嘻没个正形的搭档,没有回话。太宰治嘴角微抿,慢慢地放下手臂,然后是枪落在地上的声音。

“如你所见。”恶魔咧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这和他们认识的太宰治完全不同,他的身上萦绕着一股恶意和阴郁的气质。恍惚间,国木田好像看到了太宰治入社测试前初次见面的时候,那道一闪而逝的冷厉视线。太宰治无所谓地拍拍风衣,对他们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要离开。

“太宰,站住。”国木田反应过来,紧张地叫住了他。直觉告诉他必须在这里留住太宰治……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来说明。

太宰治听到身后“咔哒”的声音时,终于给了自己的搭档一个正眼。他似乎毫不在意自己被枪所指——不,说不定他还为此高兴不已呢。他有趣地看着天人交战的国木田独步,诚恳地建议:“国木田君还是开枪吧,这样我就跑不掉了哦。”

“……子弹,一样会被你无效化。”国木田独步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中岛敦此时已经把上原和子搀扶起来,眼神里透着茫然忧心。

“那真是可惜。”太宰治的目光扫过已经陷入昏迷的少女,“现在带她去止血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呢。”

沙色的长款风衣带起一阵微风,不再留恋地离去。国木田独步当机立断,让敦带上女孩,立刻赶回侦探社。车上三人,除了一个没有意识的,其他两人各怀心事,相对无言。

 

 

太宰治那一枪没有把上原和子送到三途川。与谢野晶子接手处理的三小时后,女孩就苏醒了。脸上透着些许疲惫的人虎异能者在一旁看护——或者说监视。在把女孩带回来的同时,他们就开始追查上原和子的身份。武装侦探社也有自己的情报端口,未几,他们便发现这个看似无害的柔弱少女,实则从属港口黑手党。从活动轨迹来看,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时间大概在两年多以前。

“啊,你醒啦?”刚有点困顿的中岛敦对上女孩明珠似的眼睛,霎时清醒了不少。他给女孩倒了杯水,手指碰着杯壁,确认水并不滚烫,才递了过去。

女孩从善如流地接过,没有怀疑,仰起脖子一口气喝了下去。明明不是矜持的作态,她的喝相却带着别具一格、贵族式的可爱。

“谢谢,”她说,“你有想问的事情吧?现在的和子有问必答。”

中岛敦注视着她,本以为需要在腹中打上许久的草稿一点都没用上,他自然而然地问了出口:“你就是那个……做炸弹的人吗?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剩下的那颗炸弹在什么地方?”

“是我做的。”上原和子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她的指尖摩挲着肩上的绷带,“给你们发邮件的也是我——但是很可惜,即便是我,也不知道明天爆炸的那颗炸弹会安放在哪里哦。”

中岛敦攥紧了拳头。上原和子只凭自己的喜好行事,全然不在乎这会给其他人带来多少危险的做法,他无法苟同。兴许是察觉到了旁人不满的神色,上原和子收敛了自己故作天真的表情。

“天真的家伙,不要用你的道德来判断我们的做法。我们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我们看到的世界跟你们的并不是同一个,你可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但你说服不了我。”

“我们”代指的是谁,中岛敦心知肚明。但他仍不死心,怒视着眼前的女孩,一字一句地问:“那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回答你刚刚的问题。我做的这些都是出于爱——我对那位大人,只有满腔的爱意,即使他从来没记得我,是我单方面的一见钟情——组织里的大家都忌惮他,但不包括我。只要太宰大人回来,我甘愿掀起一场革命。”

女孩的语气深情款款,说出来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的病态。中岛敦喉咙干涩,像是生锈的机器一样嘶哑地喃喃:“……我要怎么相信你说的这些是真的?”

窗外已经降下夜幕,女孩幽幽的目光没有焦点。半晌,她说:

“作为这杯水的谢礼,和子没有骗你。”

 

 

 

中岛敦从病房里退出的时候,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辛苦了~敦君。”侦探社的社员基本都在门外,听到了对话的全部。江户川乱步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想要的信息已经被搜刮了出来。名侦探一边一目十行地浏览着附件,一边孩子气地晃着腿。碎片的细节逐渐清晰起来,无形的线贯穿起所有疑点,现在就差一块拼图,一切就完整了。

“乱步先生……她说的都是真的吗?”国木田艰涩地开口。

“是的哦。”江户川乱步语气淡然,“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说谎的必要。所以接下来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那颗不知道装在哪里的“烟花”了。”

江户川乱步是整个武装侦探社当之无愧的核心——不仅是因为他一人就占了“侦探”两个字,还因为他是这里唯二能瞬间看清局势的人。纵然国木田独步有太多想要拜托乱步分析的东西,但他明白,不是现在。

“做自己该做的事。”

手账上的第一页如是说。

 

 

 

角落里的监听器闪着光,上原和子和中岛敦的声音顺着耳机线流入他的脑中。入夜的风从没有关上的窗口裹挟着凉意灌入房间。太宰治伸了个懒腰,万分不情愿地爬了起来,摸了半天才找到信纸,提笔。

 

 

 

 

【06:26 A.M.】

江户川乱步说今天会有一场硬仗要打,让侦探社的所有人都稍作歇息过了。然而中岛敦没办法安然入睡。睁眼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他在被褥中想了很多事。从自己被赶出孤儿院、遇到太宰治、被举荐进入侦探社,到日常的打打闹闹和出任务时候那个人的屡次救场……他一次次为太宰先生的能力和头脑折服,即使那个人看起来强大得深不可测,他确实地感受到了那种逐渐滋生的、想要保护他的太宰先生的奇怪感情。

下定决心的虎不再犹豫,抄起自己的衣服就出了门。

 

 

【08:11 A.M.】

中岛敦在太宰治的住址前按了三次门铃,都没人前来应门。他尝试着转动了一下门把手,果不其然发现门是上着锁的。这个时间点太宰治通常都还没醒才对,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控制不住往不详的地方想的中岛敦后退两步,观察起房子的细节来。突然,他看到二楼晃动的窗帘,他果断地变身为虎跳了上去——

推开窗,房间里空无一人。金色的虎瞳环顾四周,最终被桌面上的镇纸压着的信封所吸引。

——退社申请书。

 

 

【10:04 A.M.】

森鸥外的手机响了。男人没有像往日一样和幼女做着乐此不疲的换装游戏,他几乎在电话响起的下一秒就按了接听。

“喂——森先生,是我。贵体可还安康?”

“还算硬朗,”森鸥外的声音带着笑意,“我等你电话很久了。太宰君,考虑得如何?”

“哦,那真是遗憾。”太宰治不知在回应前半句,还是回应后半句。明明是阴阳怪气的话,却教人听出几分真心来。“森先生不会又大费周章,搞个假炸弹来诓我回去吧?”

“是真是假,太宰君不是很清楚吗?只要你继续作为我的怀刀,小和子的炸弹,自然不会造成损失。”

听筒的一端传来一阵轻笑声。即便本人不在眼前,森鸥外也能猜到现在他那狡猾的孩子正弯起好看的眉眼,得意得像一只偷了腥的野猫。

“我已经脱离了武装侦探社了哦。区区炸弹损失,关我什么事呢?”

森鸥外沉默了片刻。

“所以你的答案是?”

 

 

【10:51 A.M.】

江户川乱步夹着薄薄的信封,身后是国木田独步的“太宰那家伙也太自说自话了!!”怒吼。谷崎润一郎刚想问出他和直美担心的话题,却见乱步睁开了他翡翠般苍绿的眼睛,猫科动物狩猎时的危险潜藏其中。

“最后一块拼图,在这里啊。”

 

 

【11:37 A.M.】

“欢迎光临。”

太宰治进屋的时候,店里只有稀稀疏疏的散客。他找了个角落坐下,看了一眼墙上的菜单,扯着嗓子点了一份辣牛肉咖喱。

“一定要最——辣——哦——”

 

 

【13:57 P.M.】

这里是武装侦探社运送武器物资的必经之处,鹤见川的支流。一座鲜少有人经过的桥。太宰治慢悠悠地在岸边散步,抬头一看,桥洞下方一个闪着危险指示灯的黑色装置撞入他的眼帘。

“在这儿啊。”他愉悦地哼唱。

森鸥外其实很重视横滨。为了港口黑手党也好,为了这座城市也好,他不会在商业街和居民区搞事情。能够对武装侦探社造成打击、那通电话中“损失”这一用词以及在听到他没有干涉武装侦探社的理由的时候下意识的沉默,都佐证了他的猜测。

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就是答案。

在看清炸弹的时候,鸢色的眼睛微微缩起。

“原来如此……打开外层装置就会爆炸吗……?”

 

 

【14:33 P.M.】

还有27分钟,干点什么来打发时间好呢?要不写一封遗书吓一吓古板的国木田君,然后轰轰烈烈地去死吧。

太宰治兴致盎然地在纸上落下几笔。

 

我这一生,尽是可耻之事。

 

写了个开头,那股热情就消退了。狗尾续貂,不知所云,算了。太宰治把尚未出生的遗书揉成一团,砸进水流中。纸团坚强地在水面挣扎了好一会,最后还是被浸没了。

 

 

【14:57 P.M.】

太宰治走到桥上,水流从桥下湍湍淌过,黑色的匣子被他抱在怀里。

他毫不留恋地一跃而下。

水淹没头顶,窒息的感觉不会持续太久,在那之后就是……令人平静、何等安逸的感觉。

 

 

 

 

 

“——太宰先生!!”

 

 

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臂,力道大得令他生疼。是中也吗?他迷迷糊糊地想。但是很快他就放弃思考这些事情了。什么都不用想的感觉可真是美妙。他的意识堕入了一片深洋,但却无比地餮足,好像有什么填补了他空虚的灵魂一般。

 

 

 

 

 

太宰治转醒的时候,暮色烧红。鸦羽似的睫毛扇动了几下,他迷茫地发现侦探社的所有人都在场。太可惜了,又没死成。他漫无目的地想。

乱步碧绿的眼瞳中一片怒意。他甩了甩那张皱巴巴的退社申请,凌厉地直视着这个捡回一条命的家伙。

“既然拜托了乱步大人来救你,就不要擅作主张,笨蛋太宰。”

江户川乱步鲜少露出这种强硬的姿态,饶是还不太清醒的太宰治也被震慑住了。已经开始工作的大脑从江户川乱步身上的水迹和干燥的脚印向他做出判断:是这个平日看似最为无害的名侦探抢过了与谢野晶子的工作,给他做的人工呼吸。

“我这不是有九成的把握嘛。”太宰治无奈地笑笑。

他在赌,赌森鸥外不舍得玉石俱焚,放弃他这颗“钻石”。但基于某种原因,他不愿意信任那个男人。即使密闭的炸弹落入河中后爆炸,他也把损失降到了最低。

他赌赢了。

诚然他说的是事实,江户川乱步可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乱步大人以后一定把这些账算回来。名侦探愤愤地想。

 

一条干燥的毛巾甩到太宰治脸上,他差点没煞风景地喊出一句“呜哇我还没死国木田君就给我盖白布了好可怕哦——”。阻止他说出这种恼人的话的,是国木田独步的神色——气恼中又夹杂着关心的样子。而数学老师本人恐怕都没察觉到吧。

“擦干,回去了,混蛋。”

还有很多话要问……但是算了。不问也没关系。

把太宰治拉上岸的中岛敦出来打圆场,毛巾是国木田先生特地从车暗格里翻出来的,里面装的都是早有准备的必备品。虽然给毛巾的动作很粗鲁但是其实最周到的就是国木田先生了……

太宰治顿了一顿。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轻快。

“是这样啊。”

 

 

一只带着剑茧、有力的手落在他头上。太宰治抬头,意外地看到福泽谕吉专注而鼓励的目光。

“你的退社申请,我可没有批准。”

江户川乱步靠了过来,他朝着一身狼狈的人伸出手。在太宰治借力起身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低语。

 

 

 

 

“慢慢来,太宰。”

 

 

(完)


作者的话:所以……有人告诉我看完第三季和DEAD APPLE后要从哪里开始看漫画吗?

本篇是乱太的胜利(太喜欢A起来的猫猫了,捂脸)


想了想还是补充说明下吧。有几个没有挑明的伏笔:太宰是故意被挑衅上当露出真面目的、国木田和他对峙的时候用的其实是真枪而非手帐、乱步通过查到过去的mimic捋清大部分线索、退社申请是给乱步的暗号,让他去思考只有退社才能骗到的情报。然而这一切都是基于所有人对他的信任,相信他已经成为了光明的一方,不论过去如何。

偏偏太宰治这个人不信任他自己。他以救人为目标活着,却只会操纵阴暗和鲜血的手段。更深一层地,他和遵循本心依从光明的国木田不同,他不信任自己能成为正确的人。所以除了引出真凶这一层目的,其实他也有点自暴自弃地希望武侦能对他失望、放弃他,继而他就可以无牵无挂地去见织田作之助:看啊织田作,我有努力地想去救人,可惜完全不是这块料呢。

乱步看得出宰宰的错位感和迷失焦虑,所以有了最后一句话。



文中少许描述在写的时候情不自禁引入了太宰先生(三次元)作品中的描述,为冒犯先生致歉。



20210811:刚看完太宰入社测试,发现居然和小说多处撞梗......羞耻地把自己埋起来算了Q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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